「...我可以往哪裡去逃,可躲避祢的面?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往地極,就在那裡,祢的雙手,也必引導我...」陞似乎很喜歡這首歌,她的歌聲好似我們第八天去溯溪時,在石縫間幽雅滑翔的清澈水流,那時,坐在我面前的陞、玟及琪要我捧一口清泉飲,笑容可掬,她的聲,也可掬。只是,她懂這個歌詞的意思嗎?我想,她真的懂嗎?縱使我現在時常回想起,但是我懂嗎?我懂她唱這首歌代表什麼嗎?我懂這首歌嗎?
(國中組的各位,如果你們有幸看到這一系列的文章,我純粹是想分享上帝在這幾天在我們身上的奇妙帶領,所以把一些東西寫得很細(例如在我眼中你們的優缺點),我並非寫這篇想要在背後嘲笑你們或是什麼的,如果你們有耐心把文章全部看完,你們一定也會這樣認同的。
我只是想紀錄下這一切每一滴的感動 從我沒用真名應該就可以看出我並非想如何如何,但如果你們覺得其中有寫到哪些讓你們不舒服的,可以留言給我,我會刪掉。因為我沒用真名,放心,大家不會知道你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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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的台東是一幅水墨畫,艷陽的台東機場是電影中的南島風情。夜班車規律地節奏,數著一個個我們陌生的站名,這些名稱從以前只給予我們田野的異域想像,如今,我們踏入,有些不真實。
海天一色無止盡的藍,小飛機上,冷氣口溜出似乎是登機時灌入的液態氮白煙,不知為什麼,我剛剛腦袋閃出了龍貓的情節,事實上,蘭嶼的一切都讓我想到龍貓的場景,爬滿蟑螂的學校教室、五味雜陳地教室廁所讓人忘之卻步、像小米一樣探頭探腦不知在找什麼其實是在找老師的小朋友,他們總愛圍繞著辦公室外圍,排著一朵朵小花在她爸爸的辦公桌上,有時他們就像被我們追著跑的龍貓,不受控管,而蘭嶼本身,則像那讓人安心的龍貓肚子,牠所飛往的一片蓊鬱高山,就是在朗島國小旁立體地佔去我眼簾中面積的永遠綠峰,上面有個白色的十字架,而明及翔最常睡的木造涼台,是卡通情節中有著夜色涼如水的蟲鳴蟬叫,與那該死的蚊子。
蘭嶼很特別,應該是說沒有太多文明建設入侵的土地都有此特色,天空、綠山在眼中佔了九成的份量,人好小好小,沒有巴別登天慾望的建築,只有好小好小的人如豆丁一點
。
第一次見到王傳道,有種「道成肉身」的感覺。毛巾包著頭,有些髒汙的T-Shirt,短褲,拖鞋,原住民常有的深咖啡色肌膚,臉就像隔壁家的叔叔伯伯,親切地跟你握手還要你握的再緊一點,感覺體力很好,帶著口音的傳道用字很簡單,開車前會禱告,車上放著有些搖滾風味的流行詩歌,絕招是,開車開到一半會來個「龍捲風」!跟我平常對牧師和傳道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倒有點像個宣教士,是阿,他在這,正是一位為主燃燒的宣教士
。
蘭嶼的天空好藍,蘭嶼的海好藍,我該怎麼形容呢?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那麼多種藍,蘭嶼文化中,有沒有想出各種不同的辭彙描寫不同的藍呢?大概不會吧,因為對他們來講就是如此稀鬆平常,是我們這些城市佬才需要發明一堆辭彙來形容這些藍,不然我們在都市的同胞們,能想像真的有這樣如水彩畫的天空嗎?
蘭嶼的海,最深我稱之為寶石藍,就像深邃魅力奪目的藍寶石,在太陽下被融化成一大片液態寶石海,越遠,越深邃,我腦袋中第一瞬間想到的就是「天使的淚」、「精靈的淚」,約略能體會那天使的淚代表的是,人類最美麗的想像投射-天使;與人類行為中最癡迷的靈動-流淚,兩者合為一的融化。靠近海灣的海水,是翠綠藍,去澎湖時,我已經知道海可已散發出綠色的光芒,但蘭嶼的翠綠,更透明、更純粹,是像愛玉及仙草般的有實在感的透明,最不透明的透明,看似深,實則明,而浪花浪花,我們說浪是花,還真的是花,綻放在海岸隨著流動跳舞,竟然真的有如此像假的海,假到不真實的海,但他與假的海最大的差別就是,我看它,心生敬畏。是上帝調合的,一看就知道,是上帝精心調製出來的。
抵達我們的目的地-朗島前,我們總會經過一個上坡,上坡上有個巨型岩石洞,洞中時常低著水,有生命的洞,迎接我們。因為是上坡,所以我們看不到洞後的景緻,洞後接壤著的竟是一個下坡,進洞一瞬間,搶進眼簾的,是一整片晶光閃閃的海洋,太陽把藍海照到藍色竟然所剩無幾,只有波光粼粼,閃耀,什麼是閃耀,什麼是波光,我好像今天才明白,藍寶石海閃耀著他的珠光衝進開起寶藏的冒險家們,這就是開端的前兆,我有這個預感,海也是這麼說的。
坐在傳道的休旅車,一堆人擠著一台,一一沉默於窗外,然後隨著音樂,開始跟著唱:「我神,真偉大,歌頌聖名,真偉大。全地都看見,我神,真偉大。」當然,還有傳道厚實的聲音問我們一些問題。「你是第幾次來?」「這個就是有名的愛心海。」「我還記得你們去年...」
然後,我們抵達朗島。
朗島國小的教室以ㄇ字型圍繞著操場。一邊是大片柔軟藍飛舞著炎翅長尾薄雲暈花,另一邊則是蔭綠翠綠玲瓏坐鎮如堡壘之山,它們都搶眼似的奪走朗島國小在我眼中的份量。奇妙的是,如同錄製一首歌刪去伴奏只剩下空心吉他,視覺上的減法,竟讓平臥在綠地上的建築物,有了安心的存在感。屋頂上,頂著好幾個太陽形狀的達悟圖騰,那象徵,在我心中隱隱約約地遙想出這個民族與他們所在萬物中要傳達的歷史軌跡。
斑駁水泥牆。在旁聊天的小朋友。幾盞簡單的照明設備。商品在其中不過就像是放在自家冰箱中一樣不起眼。懷澤、馬修與我數點著定好的蔬果,放進墨綠色很舊的竹筍籃中。這十四天的三餐,都必須由我們團隊裡的每個人分工打理,有一股實在感充滿我的胸臆,手中拿著還沾有土的大白菜,放入平常只有路過瞥一眼菜市場裡放蔬果的竹筍籃,提著它們重的要死,大太陽下汗珠流入眼中,緊繃的肌肉,我想應該是城市佬第一次從比較原頭開始精力食物的流變過程,它們不只是拿來填味的機能性,而是生活中的一部份。
有這番領悟,是專屬都市佬的浪漫吧。
綠色的操場。蜻蜓、蚱蜢、蕈類、以及在揮棒的他們。第一次接觸如此生機盎然的操場,坐著看雲、滾草皮、大笑、聊天,這塊地上的生物們都在跳舞。
印象中,明還有翔這天晚上就跟著我們從傳道家前往國小打掃。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們兩個,明比翔愛說話點,翔總是沉默著亮著他的雙眼,酷酷地,一時間不知怎麼和他熟識。我和翁立士和一些男生刷男生宿舍,有一位女生也來幫忙,後來我知道她叫月,月一直嗆翁力士「你怎麼延畢了?」「你再混嘛!」「你的衣服怎麼每年都穿一樣的,而且都不鮮豔。」「喔這次只有褲子多一點花樣。」「小朋友你是總召喔?」翁力士的綽號是小朋友老師「你這樣也能當總召?」她的嗓門很大,邊說邊笑,而我一直在旁邊偷笑,竟然可以嗆得這麼精準。「欸他是你學弟唷?」「看起來不像耶!他看你來比你老!」「怎麼有學弟這麼不尊重學長呢,小朋友趕快揍他。」翁力士就笑著說好好敲了我肩膀兩下。
「這個唸什麼阿?」我朝著柱子上的塗鴉說,塗鴉下有它中文名、英文名和達悟語的唸法。「哈哈哈,這個要唸…」月突然衝過來興奮地告訴我要怎麼唸,然後一個個柱子考我,有時候我亂唸,有時候我故意唸英文,或著唸成別人,然後她都會被我逗得一直笑聲如雷貫耳,的確有種劃破天際的感覺,哈哈。「老師,你好像小木唷!」小木是我的學長,之前來過蘭嶼。「你笑起來真的好像小木老師唷。」「小木老師你怎麼變瘦了!」
躺在草皮上,天上的星星真的好多。我能用的,只是那些最俗套的比喻,好像一雙雙閃亮的眼睛、天空散滿了珍珠,還有若隱若現的銀河,像薄紗,夜空中最細緻的召喚,星空是誘人的,因為黑暗,他竟使黑暗變成如此美麗、精緻、脆弱和溫柔。星空好似人心卷軸的開展,縱使絕望,仍然有優雅從容的姿態。上次森多概課程在溪頭、鳳凰山看星空是寂寥與感動並存,冬夜的刺骨,整隊只有我是一年級,也只有我是森林系的,沒有人可以有這個份量分享我的喜悅。這次,身邊坐落著他們,光鹽社的你們,郭嘉坐在我附近,我從高一時,他就是我的學長了,他指著天空,數算著有那些星座,想起我七月時所經歷的掙扎與痛苦,今日,「青山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我是何等人也,竟在陰間後,被提升到天堂。人可以預知未來嗎?當時的我知道接下來迎接我的是什麼嗎?那就是如同我現在的心情,就是接下來我要面對的,那麼滿、那麼高、那麼曲折,當時,我一定就有這個預感,只是沒有確據而已。
「阿!有流星!」
「小木你在哪?」回程的路上月很豪氣的這樣叫。「妳是唸哪個系的?」「小木,你好像女人唷。」街燈下,我心中暗暗竊喜,這麼快,就可以和其中一個國中生混熟。這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在傳道家的陽台上晚禱,冠儒的吉他聲,他有點低緩慢近乎呢喃的聲音,好似真誠的囈語。晚風吹拂我肩,夜晚的叢林、夜晚的海洋、夜晚的山站在我們後方沉穩,下弦月,倚坐在白色窗台上,還有像是笑聲的蛙鳴,「哈、哈、哈、哈、哈、哈」「誰要第一個分享。」「小木要」她使勁地舉起我的手。「第二次來到蘭嶼,我才發覺一年過得好快。」「沒想到,又來到蘭嶼了。」郭嘉說。沒想到,我真的來到了蘭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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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中門辦在蘭恩基金會。隔天我們便前往了。
晚上,分組名單出來。
我的配搭是女王老師。就是陳怡安。喔,這是我來蘭嶼前就知道的事了。只是我當時沒意識到這件事對我而且代表著什麼。
「我們這一組有誰比較難帶的?」
「沒有…」小朋友回答「喔,有陞耶。」
「她怎麼了嗎?」
「還好啦,就是那種大姊頭型的女生,有點叛逆。」
「好吧。」心中暗暗地想,我最不會應付這種人了,而且我前一陣子才接觸過這纇的人,對她印象不好,難免會做一些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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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陽,天空照耀,彷彿對我微微笑,陣陣微風,徐徐吹送,逍遙自在白雲飄。」日出,七點,我用這首歌吵醒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