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分享題目是:「發下一張白紙。畫出心中你與上帝的關係。」
  我畫了一顆心,上面有一個刀疤。
  「這個刀疤是上帝劃的。這有兩個意思,一個代表上帝在我心上留下了一個很痛的傷痕。」
  「但另一方面,這表示我的心有一塊已經屬於上帝,是惟祂才留下的痕跡,是惟有屬於祂的角落。」
  
  「我才不相信哩。」一如往常地,鴻又大聲疾呼地投出他的反對票。
  
  「是真的。」我在心中微笑。他是不懂的,他還沒有到可以懂愛與羞辱十字架並存的真理,有愛,就有傷痕。連耶穌復活後,都留下釘痕的手給門徒們看。



(國中組的各位,如果你們有幸看到這一系列的文章,我純粹是想分享上帝在這幾天在我們身上的奇妙帶領,所以把一些東西寫得很細(例如在我眼中你們的優缺點),我並非寫這篇想要在背後嘲笑你們或是什麼的,如果你們有耐心把文章全部看完,你們一定也會這樣認同的。
  我只是想紀錄下這一切每一滴的感動 從我沒用真名應該就可以看出我並非想如何如何,但如果你們覺得其中有寫到哪些讓你們不舒服的,可以留言給我,我會刪掉。因為我沒用真名,放心,大家不會知道你是誰的。)

  但以理小組有六個國中生。鴻、亨、布、琪、陞及燕。之所以叫但以理小組,是因為第三天的閉幕式,每組要演一個聖經人物的故事,我們抽到-但以理。放眼其它小組乖乖地圍坐一圈,我們花了整個短暫的小組時間在等全團員歸位,只有琪、亨還有燕散坐在我四周。陞去上廁所,布則跑去找消失的鴻,兩個人一起消失。

  鴻是一個矮矮壯壯的男孩,有著和他粗曠個性不同的大眼睛,不說話時看起來有點兇,小組時間常常就躺在一旁睡覺,聽講堂時在我旁邊打我拉我扯我,問我一些問題,要我跟他練擊掌,「我很聰明你相不相信?」「喔!」「我在班上都是第一名唷!」他的聲音有點啞啞的,升國一,夢想是當打棒球的。(他沒說他想當投手還是捕手。)
  亨除了巧克力色的原住民皮膚外,整體看起來完全就像個斯文的眼鏡書生。他不喜歡說話,但是喜歡突然要跟你握手,或挽著你的手,和他外表不合的是,他小組時間也沒有很專心,總是在做自己的事,除了第一天遇見他外,他總是一付極想睡覺的樣子,說話也小小聲的,升國二,夢想是坐火箭飛到外太空。
  布長的像是標準的原住民青少年。微壯,有點國字臉,算是很體面。說話起來很溫和,看見你時會給予兄弟般肯定的微笑,小組時間常常陪著鴻玩,有時看著別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升高三,夢想是拯救地球。

  琪一開始大概因為月的起鬨,所以喜歡大聲質問我說「欸!朵兒!」「你真的叫朵兒嗎?」「好奇怪唷!」感覺是很剽悍的女生,比一般女生壯一點,但其實臉的輪廓很足,算滿好看,頭髮因為沒有太經過整理,偶而會垂下半邊的留海,(編按:就像鄭貞文那樣),小組時間問她問題常常很「活潑」地呼嚨過去,或者說「為什麼每次都先叫我!朵兒!」老實說,我都摸不透她在想什麼,升國二,夢想,恩…她說她沒有夢想。
  說到陞,我第一眼看到陞的時候,就在心裏默默暗猜,這該不會就是陞吧?沒想到真的是,不難想像。長直髮,有修過的留海,穿著,走路時散發的風采,感覺就有大姊頭的氣派,她聽到我是她的輔導還嗆了一句話,不過人聲稀哩嘩啦地我也沒聽清楚,還是讓我心中驚了一下。一開始就讓我感覺她很喜歡女王老師,她和燕盯著台上看,不同於其它組員喜歡逗弄我,她們似乎傳達訊息說:我們不用跟著小隊也造常可以運作。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升國三,夢想是,當藝人,聽說她唱歌很好聽,但後來又把她手上的畫改成說夢想是炸地球。
  燕是陞的表姊。營隊間總和陞一起同進同出。感覺不太愛說話,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氣質型的,但後來得知她會打人,不過蘭嶼的小朋友好像不會打人算滿奇怪的。升高一,夢想是成為空姐或是機師。和鴻及亨一樣很用心畫手上的夢想畫,三人都畫得不錯。

  這個世界是怎麼丈量我們的?這是三天內縈繞在我心中的盤旋不去。

  當琪說她沒有夢想時;當布說他不會畫畫時;當亨說要坐火箭翱翔外太空引來一陣訕笑時;當鴻說他的夢想沒人在聽時,或許會有人告訴我,那是國中生的特質,但,為什麼不會畫畫,小孩喜歡塗鴉,為什麼長大後畫不出來了?是不是有人告訴你們說這樣畫不好看,那樣畫不像?畫畫不是捕捉心中的火光嗎?有人說要像嗎?是誰告訴你們的?不知不覺陳志信的話浮出:「那瞧不起別人夢想的人,也同樣瞧不起自己。」是這個世界教我們缺乏讚美,增添挖苦嗎?事後想想,這是我的第一次的第一個分享時間,未免太認真了點,我不也是想他們這樣活著的嗎?換了個位置,就換了心境。

  出了蘭恩基金會後門,因為鄰近飛機場跑道的關係,視野很廣,海天彷彿拉開的長條狀卷軸。「我們去涼台吃便當吧!」涼台有點像是高腳屋,但沒有牆壁,也比高腳屋再矮些。亨跟我抱著便當,一樣那會讓人瞇上眼睛的烈陽,由海平面的淺粉藍一路拉到天頂的天藍,一樣的寶石藍海,卻與朗島國小所見的不同,「蘭嶼的藍怎麼天天都在變!」對,同樣的寶石藍海,今天可能淺一點,明天可能深一點,又或感覺就是不一樣,天空亦復是,那真是要親眼看才相信。前往涼台踏在常行的石頭路上,涼台漆成白色,我喜歡。
  坐在涼台吃便當,望著遠方風景。「老師我可不可以買飲料?」鴻問。「不行耶。」「老師你不准我去買就是要我偷偷去買摟!」「你陪我去買拉!這樣我就不需要偷偷去買了。」「喝水就好了。」布說「我想喝飲料。」「你不是想打棒球?運動的人就應該要學習服從規則。要學習忍耐。」「我不想要忍耐。」「如果現在讓你買,其它人看到不是對其他人很不公平嗎?」馬修用英文說。「那就讓其他人也去買!」
  馬修把他便當附贈的冬瓜茶遞給鴻。「給你。」鴻搖頭。「你不是想要喝飲料嗎?」鴻還是搖頭。「那你就不要說要去買飲料摟。」鴻點頭。我心中暗自地佩服馬修。雖然據說鴻最後還是偷偷跑出去買,不過似乎很多人都偷溜出去買。想想明年要怎麼規定就有點頭痛。



  「趙鐸,你轉進去摟。」承翰跟我說。「你是說中文系嗎?」「是阿!」我當下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了。被但以理小組的人看到了,他們整個傻掉了。「他怎麼了?」「他背叛我轉進中文系了。」女王老師說「轉進中文系一直是我的夢想,今天終於達成了!」我很興奮地對他們傳達。「欸,我沒有背叛妳阿!我有雙回來!」「我有朋友還不是這樣說,最後她現在在哪了?」
  
  「琪,妳先分享吧!」「中文系的先說!」她這樣回我。「欸老師,進中文系不代表可以出書唷!」周沛恩分享完後,她又說「他講的比中文系的好!」分享題目是:你覺得你比較像(憂憂愁愁)走調的少年官,還是急著想見耶穌的撒該。「我像我自己。」「為什麼?」「做自己好自在!」「我也覺得我像自己。」「那你會不會很渴望見到耶穌。」「我信而不迷!」「我像耶穌!」我記得很清楚這是鴻說的「你哪裡像耶穌?」「我愛大家。」「可是你很喜歡嗆人耶」我回他。然後他賴皮。「欸欸,如果耶穌來蘭嶼,你們會像撒該一樣跑去機場迎接祂嗎?」「不會!」「蘭嶼這麼小,祂環島遲早會見到我們的。」雖然回答的讓人啼笑皆非,至少我感覺那三個女生有在聽我講話,但鴻常常躺在地上玩耍,布不知道在想什麼,亨沉默,是個不錯的開始吧,我想。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不太開心。
  他們依舊地說老師你先分享。我實在沒辦法腆著笑臉念念有詞著不是我心情的笑談輕率的信仰。心中下定決心如果這讓你們不舒服或是討厭我就算了,至少我可以對自己誠實一次。
  喔題目是現在的心情指數。
  「我現在的心情其實不太好。」
  「因為我覺得剛剛大家敬拜時的態度有些輕率,可能我比較保守一點,但我認為既然是敬拜耶穌,就應該要有嚴肅、敬畏的心。」
  「不過想想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後來我想,上帝看我大概也是這樣吧,我也常常不敬畏祂,很輕率的對待祂。」
  「像是今晚的十架劇,我有時默默的在心中覺得,這真的有那麼了不起嗎?會不會這只是一場鬧劇?」女王老師接著我分享。
  「但上帝一次又一次向我彰顯祂的愛,或許這個愛真的超越我們所想,我常常反省,我是用什麼心態在面對這樣偉大的愛。」
  但以理小組,尤其是女生,竟然有些目不轉睛地聽著你講這些。然後,就形成了我蘭中門的口頭禪:他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有在聽。好乾淨,好認真的眼神,就像蘭嶼夜晚深黑的寧靜海。

  「你們覺得罪是什麼?」我覺得今天並沒有很清楚向他們傳達清楚這個概念,所以我臨時改了題目。
  「老師這個題目好難唷。」布說。
  「對阿!好像在考試!」琪說。
  「大家不要把這個當作考試,我們不會打分數的,只要隨便說說,隨便說說就好了!」我也不是想隨便,只是如果不讓他們放輕鬆,怎麼答得出內心真實的答案,又再一次嘆息學校是怎麼荼毒小孩們的想像力,及思考翱翔的能力。這句話我後來不知道重申了幾遍。
  「罪就是,讓別人不舒服的事吧。」亨小聲地說。
  「恩,很好,那陞你覺得呢?」
  「會讓別人受傷的事。例如罵人。」還是一貫酷酷惜字的樣子。「還有嗎?」「還有點點點。」陞答不出來或不想答時都會說點點點。
  「罪就是傷害別人,然後不道歉。」鴻調皮地說。「那你覺得如果有道歉就不算罪摟?」女王老師問。「恩!」「你有沒有被別人罵過,然後對方道過歉你還是很不爽的經驗?」我問「有!」「所以你還是覺得道過歉就算沒有罪?縱使那傷害並沒有消除?」「對,我沒有罪!」笑著做出宣告。
  燕和布也都說差不多的答案。「那我們常常說犯罪是得罪上帝,可是你們剛剛說的都是傷害人,那為什麼傷害人是得罪上帝呢?」
  「厚!因為人是上帝創造的阿!!」琪頭往前衝一下大聲對我說。
  「老師這題太難了,可以換簡單一點的題目嗎?」布說。
  討論討論就到九點他們就嚷著說是不是可以解散去洗澡。然後我就索性放他們走。「欸老師你自己問的問題你沒有回答欸!」琪對我說。
  當自己被問到才發現真的有點不好答。原本想答標準答案,就是「未射到靶心」,但我覺得這太官腔了,臨時想到他們喜歡聽流行音樂「罪就是,沒有照著譜演奏。」「上帝設立的律法就是我們生活的譜,如果我們照著操作生命就會奏出好聽的生命之歌,但我們沒有照個彈,所以整個樂團亂七八糟,完全不成音樂。」「這就是罪。」後來我又心血來潮分享偶像劇的比喻,大概就是一個人會走到某個悲劇點,從他們平常的個性來看,我們並不會感到意外,很多時候我們遭遇的事也是這樣,看似上帝對我們不公,實際上是平常很多地方犯罪的錯誤累積到今天這步田地的。

  大概這是三天內他們最認真看我的一次。



  輔聚的時候我簡直呈現失控狀態。非常亢奮,為這一整天的奇妙歡呼。
  跟女王老師討論隔天要怎麼代分享,改題目變成比較好傳達的型式,很必須承認,我太常只表達抽像思考,不會引導,也不會舉例。問了一下陳怡安的意見,她不僅懂我的抽象思考,還設計了幾個不錯的引導,常常自嗨讓大家發笑,很感謝主,我的配搭整個補了我的「拙」。

  十二點半分組禱告結束。熄燈那有籃球場的蘭恩基金會。黑色人影,有人走動,有人躺平在涼蓆上,還有人零星坐在我們特地移動給國中生的「觀眾席」。移動到洗澡間的路途,夾腳拖的赤足與草地摩擦,飽滿的真實感。洗手間傳來的水氣。抬頭望著黑夜星光,我在蘭嶼,我在蘭中門,我已經和小朋友相處一天了,怎麼好像不只一天了,為什麼我會在這?現在,離幾天前在台灣的真實,好遙遠。星星,與我對望,一同沉默。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wu3vupx03 的頭像
    wu3vupx03

    Who am I

    wu3vupx0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